天还没亮，庆海就起了，挑着两蛇皮袋冬笋，出门去弋阳。今年冬笋少，林管站还管得紧，不让挖，几十斤的冬笋，庆海费了半个来月的时间才挖到。
从村里到弋阳有几十里路，庆海出了村，先走路到双港镇，再搭早班车去弋阳。到了弋阳，天已经亮了。
弋阳是个小县城，县城里有菜市场。不过，庆海没有到菜市场去卖冬笋，而是去到一个居民区，把冬笋搁地上，然后喊起来：“卖冬笋，新鲜的冬笋。”
喊了一会，有一个女人从三楼的窗户探出头问：“卖冬笋的，几多钱一斤？”
庆海说：“八块。”
女人讨价还价：“太贵了，六块卖不卖？”
庆海说：“六块不卖，七块就称去。”
女人说：“你等着。”
一会，女人从楼上下来，在蛇皮袋里挑出两个冬笋，庆海称了一下说：“三斤半，二十四块五。”
女人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四块钱给庆海，庆海说：“还差五毛。”
女人说：“几毛钱零头你也好意思收。” 拿起冬笋进了楼。
庆海摇了摇头。过一会，又有两个女人过来，看见庆海的冬笋，一个就说：“有冬笋呢，买几斤中午炒大米粿吃。”另一个就问庆海：“冬笋多少钱一斤。”
庆海说：“八块。”
女人说：“要八块呀，贵了点。”
庆海说：“不贵了，菜市场十块，还买不到。”
两个女人每人称了几斤，也有零头，但这俩女人好说话，零头也给了庆海。
庆海又喊：“卖冬笋，新鲜的冬笋。”喊了好长时间，再没有人过来，庆海便挑起冬笋到隔壁一个居民区，仍喊：“卖冬笋，新鲜的冬笋。”这居民区比前面那居民区大一些，庆海没喊几句，就陆续过好几个男人女人买冬笋，这一下，庆海卖了二十多斤。
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，庆海肚子“咕咕”叫了起来，庆海挑着冬笋到街上一家炒米粉的摊子前，摊主见庆海过来，忙招呼着：“来来来，正宗铅山猪肝粉，十五块钱一碗。”
庆海说：“有馒头不？”
摊主说：“有，一块一个。”
庆海从身上摸出两个钢镚：“两个馒头。”
摊主收了钱递给庆海两个馒头。
庆海将冬笋放在地上，坐在边上石头上吃馒头。馒头快吃完时，一个男人过来，用脚踢庆海的冬笋，说：“里面是什么？”
庆海说：“冬笋。”
男人又说：“卖不？”
庆海说：“卖，八块钱一斤。”
男人把脸沉了下来：“怎么不到菜市场去卖呀，在街上卖要没收的。”
庆海紧张起来，手忙脚乱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，忙不迭地说：“我刚来的，还没开张，就去菜市场。”一手拎着一袋冬笋逃也似地跑了。
庆海仍没有去菜市场卖冬笋，仍到居民区，将冬笋摆到一边喊：“卖冬笋，新鲜的冬笋。”
下午庆海的运气比上午好，有一个从小车上下来的男人，一下买了庆海二十五斤冬笋，还是十块钱一斤。到三点来钟的时候，几十斤冬笋差不多就卖完了。留了四个冬笋，还有人想买，庆海说：“不卖了，留着有用呢。”
庆海算了算，冬笋一共是卖了577块钱，庆海拿出77块零头来，其余的用一个小塑料袋装好，想了想，又从77块钱中算出60块钱来放入塑料袋中。然后，庆海拎着剩下的四只冬笋去县第一中学。
庆海进了一中，找到高一（五班）的教室，站在教室门口往里看，没看见要找的人。庆海问一个学生：“看见万俊飞了吗？”
学生说：“找万俊飞呀，我带你去。”
学生带着庆海到篮球场，冲着几个正在打篮球的学生叫：“万俊飞，万俊飞，有人找。”
这时，就有一个长得高挑的男孩跑过来。男孩的脸和庆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男孩看见庆海，脸上一点表情没有，说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庆海说：“卖了几十斤冬笋，给你送钱来。”
说着，庆海从内衣袋里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钱递给男孩，说：“一起是560块，把借汲老师的200块先还了，还有360块到放假够不？”
男孩收下钱，没有吱声。
庆海又将装有四个冬笋的蛇皮袋递到男孩手上，对男孩说：“这几个冬笋，我没卖，留给汲老师，让他尝尝鲜。”
男孩接过冬笋，仍没有吱声。
庆海说：“我走了，你好好读书。”
庆海走了几步后，男孩突然叫了一声：“爹。”
庆海站住了，回过身看着男孩。
男孩慢慢走到庆海身边，轻声说：“爹，回家的车票钱，留了吗？”
庆海笑了，说：“留了，留了十几块呢。”
庆海转身走的时候，那笑容仍在脸上停留着，很久都没有消失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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